巷尾那碗暖了十年的馄饨

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时,巷尾的老朱馄饨摊总会亮起一盏暖黄的灯。竹制的棚子搭在斑驳的砖墙下,铁锅里翻滚的骨汤冒着细密的白汽,混着葱花和虾皮的香气,能飘出半条巷子。老朱的手总沾着面粉,却不影响他熟练地捏起馄饨皮,指尖一捻,一个元宝状的馄饨就落进竹筛,排队的人看着那渐渐堆高的白胖身影,鼻尖的馋意又浓了几分。

我第一次尝到这碗馄饨是十二岁,那天放学晚了,书包带子断了半截,怀里抱着散落的作业本,在巷口撞见缩着脖子躲雨的老朱。他见我浑身湿透,从棚子下挪出一张小凳,递来一块印着碎花的干毛巾:“先擦擦,等碗热汤暖暖身子。”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,这碗临时起意的馄饨,会成为往后十年里最难忘的味道。

巷尾那碗暖了十年的馄饨

老朱的馄饨馅儿有讲究,每天天不亮就去菜市场挑新鲜的前腿肉,肥瘦比例要精确到三七开,剁的时候要加入泡软的干香菇和姜末,最后淋一勺自家榨的香油,顺时针搅到肉馅发黏。他总说:“馅儿是馄饨的魂,不用心拌,吃的人一口就能尝出来。” 我曾趴在摊边看他剁肉,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带着节奏,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食客演奏序曲。

最早来光顾的是巷口修鞋的王大爷,每天天刚亮就提着搪瓷碗来,坐下就喊:“老朱,照旧,多放辣!” 老朱应着,手却没停,抓起一把馄饨丢进锅里,等水再开时,用漏勺捞起,盛进碗里,浇上滚烫的骨汤,撒上葱花、虾皮和一勺辣椒油,最后还不忘多放一勺王大爷爱吃的酸豆角。王大爷接过碗,呼噜呼噜吃起来,吃完抹抹嘴,掏出两块钱放在案板上,笑着说:“还是你这馄饨地道,别处吃不到这个味儿。”

后来常客渐渐多了起来,有背着书包的学生,有下班晚归的上班族,还有推着婴儿车的宝妈。每个熟客的口味,老朱都记得清清楚楚:三楼的李姐不吃香菜,每次盛碗前都会特意把香菜挑出去;隔壁花店的小陈爱吃醋,老朱总会多备一瓶陈醋放在他常坐的位置;就连偶尔来一次的游客,只要说过一次不吃葱,下次再来,老朱也能准确记得。有人问他怎么记性这么好,老朱笑着说:“都是常来的熟面孔,记着点口味,大家吃得舒心,我也高兴。”

我上高中那几年,学业忙,常常要熬夜写作业,每当饿了,就会想起巷尾的馄饨摊。有一次,已经快到凌晨一点,我实在忍不住,披上外套就往巷尾跑,没想到老朱的棚子居然还亮着灯。他见我来,有些惊讶:“这么晚了还没睡?是不是饿了?” 我点点头,他二话不说就开始烧水,一边准备馄饨一边说:“知道你们高中生辛苦,我这摊就多摆会儿,万一有人饿了呢。” 那天的馄饨,我吃得格外慢,汤里的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,连带着心里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。

去年夏天,巷子里要拆迁的消息传了出来,大家都在议论老朱的馄饨摊要搬到哪里去。有熟客问他,他只是笑着说:“还没定呢,等定了就告诉大家,放心,不会让你们吃不上馄饨的。” 那段时间,来吃馄饨的人比平时多了不少,有人甚至特意从别的区赶过来,就为了再吃一碗老朱做的馄饨。有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学生,听说拆迁的消息,特意请假回来,吃着馄饨就红了眼眶:“我在外地上学,最想念的就是你这碗馄饨,每次放假回来,第一站肯定是来这儿。” 老朱拍了拍他的肩膀,没说话,只是又给他盛了一碗馄饨。

拆迁那天,我特意去了巷尾,老朱正在收拾东西,竹棚已经拆了一半,案板上还放着没洗完的碗。他见我来,把最后一碗刚煮好的馄饨递给我:“拿着,算是给你送送行,以后想吃了,就去我新找的地方,地址我写在纸条上了。” 我接过碗,看着他忙碌的身影,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就像这即将被推倒的老巷,充满了不舍。

现在,老朱的馄饨摊搬到了离老巷不远的一条小街上,虽然位置变了,但棚子还是原来的竹棚,碗还是原来的青花碗,就连馄饨的味道,也和以前一模一样。每次去,还是能看到熟悉的熟客,大家围坐在小凳上,一边吃馄饨一边聊天,就像在老巷里时一样。偶尔,还会有以前的老邻居特意找过来,坐下就说:“找了你好久,终于找到这儿了,就想再吃一碗你做的馄饨。”

老朱的馄饨,没有复杂的调料,也没有精致的摆盘,却凭着一份用心,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胃。或许,真正让人难忘的不是馄饨本身,而是藏在馄饨里的人情味 —— 是老朱记得每个熟客口味的细心,是王大爷每天准时到来的默契,是深夜里那碗驱散疲惫的温暖。就像老朱常说的:“做吃的,最重要的是用心,你把心意放进去,吃的人自然能尝出来。”

如今,每当我路过那条新的小街,看到那盏熟悉的暖黄灯光,听到菜刀落在案板上的节奏声,还是会忍不住走过去,点一碗馄饨。看着锅里翻滚的白胖身影,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香气,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暖流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雨的午后,第一次尝到那碗温暖的馄饨。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人因为这碗馄饨而驻足,又会有多少故事在这个小小的棚子下发生,但我知道,老朱会一直在这里,用他的用心,温暖着每一个前来的食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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