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家巷的青砖墙上爬满爬山虎时,林秀芝总会对着窗台上的铁皮饼干盒发呆。盒子里藏着块褪色的蓝布,边角处绣着歪歪扭扭的 “囍” 字,那是 1987 年她嫁给张建国时,自己连夜赶制的枕套碎片。
那时张建国还是供销社的货车司机,每次跑长途回来,裤脚总沾着泥点,袖口磨得发亮。林秀芝在街道缝纫社上班,每天踩着踏板哒哒作响,把一块块布料变成合身的衣裳。第一次见面是在邻居家的煤炉旁,张建国手里攥着半袋水果糖,脸红得像炉膛里的炭,说听说她缝补手艺好,想让她帮忙补件中山装。

那件中山装的肘部磨出了洞,林秀芝特意找了块同色系的灯芯绒补丁,用细密的锁边针法缝补。交还衣服时,张建国摸出个玻璃罐,里面装着他从外地带回的蜜饯,“我娘说,手巧的姑娘心细。” 林秀芝的脸一下子热了,指尖捏着罐口的麻绳,听见自己的心跳盖过了远处的自行车铃声。
他们的恋爱大多在缝纫机旁度过。张建国总趁午休过来,帮林秀芝整理堆成山的布料,看她踩着踏板时,乌黑的辫子在背后轻轻晃动。有次他带来块碎花布,说是跑运输时在南方集市上买的,“想着给你做条裙子”,林秀芝摸着布料上柔软的棉线,忽然就红了眼眶。
订婚时张建国送了台缝纫机,是当时最紧俏的 “蜜蜂牌”。机器抬进狭窄的小屋时,邻居们都凑过来瞧,林秀芝的母亲抹着眼泪说:“这孩子,把家底都搬来了。” 那天晚上,张建国坐在床沿,看着林秀芝在新机上缝纽扣,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他忽然说:“以后我跑长途,你就守着这台机器,等我回来。”
婚后的日子像缝纫机上的线,细密又绵长。张建国每月要跑两趟长途,每次出发前,林秀芝都会给他缝好备用的纽扣,在行囊里塞上手织的围巾。有次他在路上遇到暴雨,货车陷在泥里,耽误了三天才回家。推开门时,看见林秀芝趴在缝纫机上睡着了,旁边摆着缝了一半的鞋垫,针脚歪歪扭扭的,显然是等得太急。
儿子出生那年,张建国换了短途运输,不用再熬夜赶路。每天傍晚,他都会帮林秀芝把布料搬出来,看着她给街坊邻居做衣服。儿子学走路时,总爱抓着缝纫机的踏板玩,林秀芝怕他夹到手,就用布缝了个软套子。张建国笑着说:“你这双手,能缝补一切。” 林秀芝白他一眼,却把他磨破的袜子往针线篮里塞得更紧了。
变故发生在儿子十岁那年。张建国在运输途中出了车祸,左腿骨折,躺在医院里三个月不能动。家里的积蓄很快见了底,林秀芝就背着缝纫机去夜市摆摊,给人缝补衣服、修改尺寸。夜市的灯很暗,她就挂了盏煤油灯,一针一线地缝到深夜。有次下起大雨,棚子漏雨打湿了布料,她抱着缝纫机哭了,可第二天还是准时出摊 —— 张建国的药费不能断。
张建国出院后落下了残疾,不能再跑运输。林秀芝就把缝纫摊改成了小店,夫妻俩一起守着。张建国负责裁剪,林秀芝负责缝制,他量尺寸时总会多留半寸,说:“秀芝的针脚密,得给她留够余地。” 熟客们都说,这对夫妻做的衣服最合身,因为里面缝进了心意。
儿子考上大学那年,要去外地读书。临走前,林秀芝在他行李箱里塞了床被子,是用张建国穿旧的军大衣拆的棉絮,外面缝了新的被套。张建国摸着被子说:“这棉絮暖,跟家里一样。” 儿子抱着他们哭,说以后一定好好赚钱,让他们不用再辛苦。林秀芝却笑着摆手,把缝好的鞋垫塞进他鞋里:“照顾好自己,比啥都强。”
后来小店拆迁,林秀芝把缝纫机搬回了家。机器早就不常用了,零件生了锈,踏板踩下去会发出吱呀的响声。张建国就找来机油,一点点擦拭、润滑,像照顾老朋友一样。有次林秀芝翻出当年的碎花布,想给孙子做个小枕头,缝纫机却突然卡住了。张建国蹲在地上修了一下午,满头大汗地说:“好了,还能再缝几十年。”
如今孙子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,带回个穿汉服的姑娘。姑娘看见缝纫机很稀奇,问林秀芝能不能教她缝扣子。林秀芝笑着答应,拉着姑娘坐在机器前,张建国搬来小板凳坐在旁边,给她们递线团。阳光穿过窗户落在机器上,镀上一层温暖的金光,姑娘忽然说:“爷爷奶奶,你们的爱情就像这缝纫机,虽然旧了,但缝出来的线特别结实。”
林秀芝愣了愣,看向张建国。他头发已经全白了,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,却还像年轻时那样笑着。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,他攥着水果糖的样子,想起订婚时抬进屋里的缝纫机,想起夜市上那盏煤油灯。这么多年,他们没说过多少情话,却用一针一线,把柴米油盐的日子缝成了温暖的模样。
那天晚上,张建国帮林秀芝把碎花布收进饼干盒。林秀芝摸着机器上光滑的木质台面,忽然说:“明天把这机器再擦擦吧,说不定以后还要给重孙子缝小衣服呢。” 张建国握住她的手,两人的手指都布满了老茧,却在触碰的瞬间,传来了跨越半生的温度。窗外的爬山虎沙沙作响,像是在诉说着这台缝纫机见证的,关于爱与坚守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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